第五章
作者:李凝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421

一个刑满释放人员找工作确实很难,李晓除了一身武技又别无长出,做生意不会,而且李父、李母也不放心,认为还是找一份稳当的工作比较好,虽然钱少点,但风险小,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而且也未必没有爬上去的时候。

现在国营企业普遍人手富裕,李父托人好不容易才找了份临时合同工,临上班前对李晓千叮咛万嘱咐,教导他一些企业为人处世的常识,总之一句话,“老老实实干活,踏踏实实上进”,要李晓牢记在心。李晓频频点头,他回来本来就是求个安稳,奉养父母,工作好坏、钱多钱少倒不放在心上,真要计较这些,他只要在安全局继续干下去就行了,虽然风险大,但钱好弄,而且混到退居二线的时候,手中的权力也够他在普通老百姓头上风光一把了。

每天上班的工作就是看看生产线上的皮带,铲铲漏下的卫生,空气污染很严重,但强度对李晓来说不大。他每天按时上班,准时下班,沉默寡言,跟其他人也不合群,有人找他说话,他也只是笑笑,一般并不接下茬,一个经常接触死亡的人突然回归平凡世界,对陌生人总有一丝戒心。

李父、李母见儿子肯安心工作,心怀弥慰。顾谨也到他上班的地方看过几次,工友们见了后都夸李晓好福气,有这么一个漂亮的老婆,他们班长色眯眯缠着顾谨说了好一阵子话,顾谨走后还恬着脸凑上来问李晓顾谨有没有姐妹,给他也介绍一个。同班的工友对这个只知道拍上欺下的班长很是不满,李晓对此人也是殊无好感,横了他一眼,没理他。

匆匆一月即过,李晓领了头一份国企的薪水,数目不大,他悉数上交,李母给他留了一半,叫他同事朋友之间往来应酬用。李晓也不多说,放到口袋里,他的烟瘾大,工友之间也会散散烟,没钱在身上还真不行。

第二日上班,他听一位工友在休息室里骂骂咧咧,一问缘故,那人愤然道他们的奖金每个人都被班长私下扣下三十元,用作请主任吃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是用他们的血汗钱在拍领导马屁,以保住他班长的位置,因为班长可以比一般工人多拿很多钱。李晓奇了,问他们怎么不去告。工友们七嘴八舌的道,往哪告,告到主任那?主任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还会帮你?告到厂长那,厂长还不是推回到车间,原地又转回来?而且你万一告不倒他,那以后还不有的是小鞋给你穿?谁工作会不犯一点错误,犯了错误就往死里整你,为这三十元你得损失更多的,不值,还是忍了吧。

李晓拿钱的时候单子都没看一眼,万料不到就一个小小的国营企业也有这么多猫腻,勃然大怒,三十元钱是小事,可他受不了这个气。当即推门而出,在岗位上找到那个猥琐的班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叫他把钱吐出来。班长没领教过李晓的手段,哪会怕他,强辩道这些钱不是他吞了,而是为了某某原因需要宴请领导,请他多照顾本班,平时少扣点钱,发奖金时多加点钱,他也是为了这个班集体的利益着想

李晓不了解底细,闻言似乎倒有些错怪他了,正狐疑间,一个工友巴不得事情闹起来,在旁边呸了一声,道:“每个月该扣的钱没看到你少扣,加的钱也没看到你分给谁,你还是为了我们好?少恶心人了!”

李晓顿时明白了,这是打着班集体的名义实际在为自己捞好处,不愿再跟这种人废话了,怒道:“工作成绩是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要你走什么后门?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钱还给大家,老子废了你都是轻的。”

那个班长脖子被李晓掐着,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想要还手,却被李晓一拳擂在肚子上,痛的他打消了抵抗的念头,直嚷道:“杀人了!杀人了!”

外面看热闹的工友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劝架的少,起哄的多,这种事很多班级都有,工人们平时敢怒不敢言,现在见终于有人闹出来了,均觉兴奋。

李晓车间的主任得到消息晃着一身肥肉赶了过来,喝令李晓住手。李晓见他来了正好,一拳把班长捶倒,抬脚踩住他不让他逃走,伸手抓住主任,反问他这种事是不是真的,如果确有其事,今天就一定要有个交代。

工友们见李晓凶悍,事情越闹越大,齐声喝彩起哄。

主任脸胀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要李晓把手松开,李晓冷笑道,松开可以,等厂长出来后把事情掰扯清楚就行,工人不是一团泥巴,任你们想圆就圆,想扁就扁。

厂长十几分钟后终于出现了,叫李晓先不准动手,有事说事。李晓把事情说了一遍,脚底下那个班长连忙喊道:“我没无缘无故扣他们的钱,该扣的我才扣,而且扣下来我也只是当作班费,绝没有乱用。”

一个工友为李晓声援道:“放屁,就算是你扣我们该扣的钱,那班费也该大家商量着用,凭什么你一个人说了算?那和贪污我们的钱有什么区别?而且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们工人扣钱,你就从来不犯错误?”

李晓大声道:“厂长,是非黑白你总听的明白了,该怎么处理,你当着大伙发个话。今天不处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还反了他们了,把我们工人当猴子耍啊?”

厂子里的这些事情厂长怎么会不知道,这就有一个是向着工人说话还是向着干部说话的问题,明着是向着谁都不好,唯一的办法就是拖,这一招身经百战的厂长可谓耍的炉火纯青,当即道:“工友们,安静一下,听我说,这件事没调查清楚前我还不好下结论,你们给我两天时间好不好?查出来是谁的错,我马上处理,绝不姑息。”

躲在人群后的工人大着胆子喊道:“不行,今天就得给个说法,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处理掉,过两天我们找谁去?别想糊弄我们!”

厂长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弄明白谁对谁错我怎么下结论?”

又一人喊道:“事情都摆在你面前了还要怎么查?奖金单拿出来对帐就是证据,我们就是证人。”

这话一出,群相呼应。

厂长犯难了,哪个敢把帐目公开,真要一公开,连自己都扯不清楚了。当下马上转移话题,道:“这件事先不管怎么说,你们先把人放开行不行?我告诉你们,打人可犯法。”

李晓道:“厂长,你别往别的地方扯,一码归一码,人是我打的,跟别人没关系。还有,如果这件事你不处理,我们就闹上去,告到总经理那里去我也不怕,反正我是工人,也不怕你们还能把我发配到哪里去。”

厂长知道这里头李晓是关键,把这个挑事的头压下去,工人们失去了主心骨就没折了。于是大声道:“我不管你们告到哪里去,我警告你,先把人放了,你还想殴打扣押工友?”

他使了个眼色给早就赶到的保卫,示意他们上前制服李晓。别人不知道李晓的底细,做保卫的一般都跟社会上的黑帮多多少少有些来往,能不知道李晓的底吗?青龙帮的周火火来找过此人几次,关系亲密,他们哪里敢得罪,要换了别人,还用等到现在?早上去把李晓拖走了,都不用领导发话。几个人迟疑了一下,上前对李晓道:“这位兄弟,给个面子,把人放了吧,都是出来混口饭吃,我们也不容易。”

旁人闻言都愣了愣,没想到在厂里一向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除了领导对谁也不买帐的保卫今天会这么软。李晓哪认得他们是谁,指着他们道:“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你们少插手,要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领导又在后面催着,几个保卫脸上挂不住了,口气也硬了起来,道:“兄弟,不要给脸不要脸,再不放人我们就动手了。”

李晓不耐烦的道:“那就快点,少他妈啰里八嗦。”

保卫大怒,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不通情理的人,一拥而上。不到半分钟,几个人就全趴下了,李晓连脚都没有抬。见李晓这么能打,一些原还准备关键时刻显显身手以搏领导青睐的马屁精顿时缩着脖子躲到领导眼神瞄不到的地方去了,这叫“不知者不罪”。

正热闹间,一辆110警车开了进来,两个警察分开众人走了进来,要把李晓带走,工人们“嘘”声一片。原来是见事态控制不住,终于有人想到了报警。

也不是什么大事,跟警察闹僵没必要,李晓随他们带上了车。到了派出所李晓给杨尘打了个电话,这种事还是他出面比较好,警察见他认识人,有些社会关系,盘问了他两句,做了笔录,也不为难他。

过了一会儿杨尘匆匆的赶过来,给他担保了出去,一问具体到底什么事情,李晓一说,杨尘直摇头,这种事社会上司空见惯,特别是在国企里,如果连这个都受不了,那就别出门工作,呆家里算了。李晓怒问,难道工人就活该受欺负?都是自己人,杨尘也是有什么说什么,道,这就是管理手段,高层干部拉拢中层干部,中层干部拉拢基层干部,层层分化,哪怕就是在金字塔底部他也可以给你分个三、六、九等,这样拿了好处的就不会去闹,被完全孤立的没人领头,也闹不起来了,共产党就是靠工人运动起家的,这点手段干部们还不运用的收发自如?这叫做“争取一部份,打击一部份,拉拢一部份”,好听点叫“培养重点,奖励先进”,但谁是重点先进还不是领导说了算,你以为现在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那个思想纯洁的时候啊?别傻了,现在的干部不求他清如水,能带着老百姓发家致富叫好干部,能凭良心做事,给老百姓一口饭吃叫清官,被抓到证据揪出来了那叫笨蛋。

李晓叹道,我知道官场昏暗,所以才不想给他们卖命,但没想到下层也会腐败到这个地步,一个小班长包括那个主任在内,说到底不也是工人阶级吗?他们怎么忍的下心去喝工人的血?我们党再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这个国家就毁了。

杨尘也无奈的道,上面怎么做决定我们干涉不了,反正既然穿上这身警服,凭着良心做事,保证治安,尽力维持社会稳定,这就是我的责任,除开这个,别的也不是我们操心的了的。

两人相对嘘稀一阵方才分手,李晓回家把事情经过跟父母说了,要他们有个准备,估计这个临时工作是保不住了。李父、李母埋怨他为什么要去当这个冤大头,别人能忍,他为什么就不能忍?李晓被他们两个说的烦了,大声道:“我忍个屁,这要是在没人的地方,我杀了他们两个,反正警察也查不出来。”

李父、李母被儿子的话惊的呆了,李母的眼泪当场就流下来了,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叫你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你真的是想气死我们两个老的啊!”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顾谨一边劝慰李母,一边向李晓使眼色。

李晓被母亲的眼泪一闹,也没了脾气,道:“行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不就是工作丢了嘛,再找就是了,凭我这双手,我就不信还饿的死我。”

李母垂泪道:“就你这个脾气,你干什么不得跟别人吵?”

李父语重心长的教导儿子:“要说你还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生死你都看惯了,怎么这么一点气就受不了?我跟你说,这种人社会上多了去了,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你能气的过来吗?你今天管的了一件,明天、后天又发生这种事怎么办,你又来管?”

李晓闷声道:“别人的事我不管,我只管自己的事,他们别惹到我头上就行了。”

李父道:“你想要加入到这个社会中去,就要接受这个游戏规则,如果你受不了,那可以,想办法爬到别人头上去,只要你当了官,别人轻易就不敢惹你了。”

李晓听了直翻白眼。

顾谨道:“叔叔,算了吧,就他这个脾气一辈子也别想当官。阿晓,要不你来帮我吧,我准备和别人合股开个西点咖啡店,我聘请你做内务经理怎么样,帮我管管后勤。”

“你准备开店?”李父、李母还是头一次听顾谨说,问道:“和谁啊?要多少钱?李晓去合适吗?”

顾谨道:“是我一个同事,玩的很要好的朋友。国营企业不景气,我们想找个第二职业干干,只是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给自己打工,还不受气。”

“花了多少钱?执照办下来了吗?”李母问。

李父则问:“那人可不可靠?不是信的过的人宁可不做,免得以后闹出什么分歧。”

顾谨笑道:“人是信的过的,我们认识八年了。执照也已经办下来了,我们两个每人投资十五万,阿晓,我可是借了不少钱呢,你不愿意看到我血本无归的话就过来帮忙。”

李晓心道,我帮你吃还差不多,能帮什么忙?但架不住诸人又是威胁又是苦劝,只好说过去看看。